不忍之情
不苟之神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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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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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
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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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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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运动加量,开始练习一些薄弱的部位,为以后做准备,而天气正好是入山的时候,自然不能少了,晚上的各种课程也不能缺课,春令营那边也要看着,所以压缩了写作的时间。好几次发现学生们的问题,要写点什么,都没来得及写出,就在课上大概一讲而过,其实很多精微之处没有写作的这个过程,还是错了过去。但这次的内容不能错过了。从某种角度讲,这是孟荀开讲以来,相关孟荀内容最要紧的一篇,也是我们为什么要学这两位先生的原因之一。
孟荀问学已经进入第一季的季后赛,从开始至今已经将近半年。这周终于两家都进入到核心部分,准确的讲是对这个时代的我们十分要紧的核心部分。很久没有啥时间写学问的文章了,这次不管咋样也要抽时间记录下。清明时节,历历分明,孟荀之别,同门异户之所在也会开始展现出来,而谷雨将近,有些种子也该准备准备了,天时人意若是符合也可以开始撒撒了。这一切都在正确的轨道上吧。
《孟子》第一章《梁惠王上》篇一共七个小段,之间有各种层叠的关系,这个以后我们也许会开课讲,今天的焦点在第七段上。第七段最长,涉及的概念其实也是最多最精微,尤其是以此可以看出孟子先生学问的门户特点来。
首先就齐宣王借问春秋霸主之事,孟子点出本章的最重要的主旨所在:何德可以为王?答案就是:保民而王,莫之能御。这里用例子来给出了德的基本定义。我们在荀子课上反倒讲过德的第二重意思,恰恰与此呼应。所以在这里就没有推进深挖,大家记得那节课在哪里的可以回去听一下,今天的重点也不在这里。
而随后齐宣王问孟子先生,像自己这样的能保民吗?孟子说可以,齐宣王自然不会放过,继续问道:“从哪里能看出我可以呢?”好吧,讲点啥都把自己套进去,也许就是等别人夸自己哈。人很多时候对于这点是难以克制的,很好奇自己哪里是对的?哪些是优点?可比别的事情爽多了。O(∩_∩)O。此后,孟子这位“老司机”就开始开车了。这段对话其实讲了很多东西,仔细分辨恐会把重点带偏,以后有机会给大家细讲精讲,但前提得是大家先要熟悉文本和基本内容,我们的孟荀课第一个目的就是带着大家熟悉文本,厘清基本概念,然后才有可能析其精微。但其实此篇每处精微都和“心之不忍”有关。
不
BU REN
忍
上半段泛泛讲,齐宣王见祭祀杀牛而不忍,以羊易牛,是为不忍之心,以此不忍之心推恩自然可以保民。然后还分辨王之不王的俩种截然不同的情况。“不能”和“不为”情况下的“王之不王”的区别。不能是夹泰山以超北海,而不为是折枝之类。这个王之不王,其实紧扣着德以保民为王的核心定义,整个《梁惠王上》通篇都是围绕这点的。但孟子在这里加入了其他的东西,或者说他的切入点足以别立一户。没学过我们学问的朋友大概不太明白门和户的区别以及这里的表达。
门比户大,门在户外面,门里可以有不同的户。孟子和荀子先生都是先王之道的践行者,都是这先王之学的大门里的,而许多许多道家先辈都是这个大门里的,但他们的户是不同,孟子先生自己立下了一个独立的户,荀子先生也是如此,而我们也有与他们都不同,而绝不在他们之下的户。也就是说,同门都是在一个大方向上的,所谓先王之志,议而不辩。
论议辩的边界其实都是非常清晰的。辩就是以言掰开揉碎讨论。在这里针对基本原则性的问题的掰开讨论,但其实很多东西是不能掰开讨论的。比如在这个语境下,先王之学的最基本方向,比如气是自然之实质,天地人三才之所表,保民护生等等一个集合的基本共识,大家都是不用也不该再掰开揉碎讨论的话,就算是一个大方向的,这就算同门。当然前提是你得入门。那么不用再掰开揉碎的东西就称不辩之共尊共识。
议者,就是在此基础上,讨论一些具体事务的边界条件,颇有精微火候的意思在里面。也就是说用到具体事情时候,火候把握的问题,通常都是难决之事需要议而定其相宜也。
论者,则是直言我们这个身处世界的万物之理,次序的一个名词。所以所谓同门就是有些基本概念不用在分辨了,大家有基本共识了。我们给大家讲的就是先王之门中的基本共识。你得有了这些基本概念,不再被异学左右,能慢慢践行基本原则了,才有可能进门。要不然乱七八糟知道一堆也无进身其门的可能,看似的自负自大,自以为是不过就是些杂思而已,根本连门都进不去,只不过这样的往往能咋呼,所以世间倒是这样的最多,流传最广吧。
真正的户要比践行这些基本共识难多了。而旁门都是很多基础三观都和我们不一样的,那其实是要分辨的,但很难与他们议事之精微火候,俗称说不到一块去,因为就连最基本的共识都没有,最大的目标都不相同,你怎么和他们讨论很多精微火候的问题呢?不是不能谈,但往往一谈就是要涉及到最基本的问题上,然后就成了论。和他们是可以论,是可以辩的。论的是万物之理,辩的是基本次序。这样看来,庄子那句话非常讲究:“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为啥?因为存在但和我们不相关的六合之外的事情,你也论不起来啥,顶多知道一些模模糊糊的东西,没有切实的感格,圣人不会把精力花在这上面,和常人一样以贪图新奇口爽脑补为乐的。六合之内,论而不议呢?我们共同身处的世界中,很多都是可以讨论道理的,以不同视角去观察理解这个世界都是可以说的,也是互为启发的。但这个探讨的程度是有标准的,因为大家体系不同,视角大相径庭,是没法子真正的议定具体事务的某些精微边界的。圣人也就不费那个心思了,不费那个口舌了,有时间继续专精自己修身才是要紧的。而春秋经世先王之志,圣人议而不辩,其实就是不在基础原则上再剖析、掰开揉碎讲了,不然没法子议事,每次都是费尽口舌以达成一些很早就该有的基本共识的话,是没法真的推进一件事情的。所以也不会超越这个本分讨论不该讨论的问题。
这样看来在先王之志上,不再辨析基本原则的集合,勉强可以算是成为同门的一个标准,也就是一个大的方向了。然后剩下慢慢议论的都是群众内部事务,所谓内部矛盾,不影响大方向啦。但能真的达到同门同志这点是需要时间积累的,是需要以修身治学来真正认同的,而不是情感上的归属。情感上的问题会给自己或者后人带来很多不必要的歧路。这点后面会讲。
荀子先生《非十二子》里,很多都是在同门角度对于异户的批评,也许很激烈,但依然是同门。而我们和有些旁门有截然不同的根本,所以对他们的批评其实就适可而止,令其不在我们关注的范围为害就可以了。只不过世人无学,杂乱贪婪,想要什么都占,是根本走不进门里的,没有门只能幻想在山下瞎溜达,或者走野路,那就很危险了,不一定掉到什么坑里。大家明白这个道理之后,三教合一,五教万教啥的根本立不住脚跟。这些人大多就是没有门户才会这么讲。东学一点西学一点,拼凑而成,看似能继续,其实基本都是断头路,或者大坑。这样的往往自立一个看似是门户,或者说并不是真正的门户而在世间传名牟利。不过就是各自取点揉巴出来的一个在山下小镇的小店,杂而不纯,没有根基,不足远行的糊弄出来的产物。这个和我们讲的登山门户压根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东西。顶多是追溯下他们这个小店其实也是有过接触到山上门户的祖先在吧。其实没准大多都是自己说的而已。
言归正传,我们继续说孟子先生的独特之处,在第一篇里他和齐宣王的整个对话可以分为两个大的层次,前面主要就是用心,用不忍来力证宣王是可以保民而王的。后面才是具体一些的内容来呼应前面六小节。
注疏组一开始并没有完全注意到这点,所以我给他们留的作业就是围绕这些概念入手,以求引发大家思考:什么是不忍?不忍与仁的关系是什么?试着理解忍与能,推恩,不能与不为的关系等等。
关于忍字,他们都以我们课上的心的定义和说文解字来入手。以杯水任物者,心也;而刃者,刀之坚锋,能断害于物。心上一把刀刃,其实就是有些东西对于相关对象之杯水就如刀刃一样,进入到任物的这个系统,但明显有可能干扰了任物之心的某些功能。能受的住,可以抗干扰的就叫忍;受不住,这个干扰会引起一些下意识的反动的就是不忍了。大体上大家都答到了这个程度,然后有很多很不错的思考,比如联系生,联系性善,引发的理解都是令人耳目一新。不止一位同学答出来,不忍其实就是性善的体现。这点很好,进而还有同学有了自己对于仁的理解,也有可圈可点之处。但其实这都不完全是我提出问题的意之所在。忍到底在序列中的位置是什么?是属于什么范畴的才是我意之所指。而他们的回答难免也有些强自替孟子先生梳理解释的成分在,不过一开始肯定会有这样的问题,不足为怪。
对于孟子来讲,不忍就近乎恻隐之心,而恻隐之心就是仁的发端。所以一般在孟学里,通常认为在这段文字中已经开始铺垫其学的根基了,所以不忍往往作为仁之端。而仁之端是后面仁义礼智四端论述的起点,后面基本算是直接给出了其余三端的结论。并以此论述人之所以为人的标准。这当然就有点先验的色彩了,我们后文再分析。不过从这种角度来讲,孟子先生的门户有一小半起始于不忍,立足于不忍,那么如何正确理解不忍的内涵和其所处的概念在自然序列中的定位是我们理解孟子先生门户特色所在的基本支撑点之一。
那什么是不忍呢?心感利刃而生的是什么呢?题库组的同学恰恰这周讨论了这个问题,所以一看就明白了,性感物生心,心感物生情,不忍是主体所感物之后生出来的情,是一种情绪。这个外物对主体来说是可以刺激出能伤害到其心的情绪的存在,虽然对不同主体来说,这个被比作刃的外物不尽相同,但其中的机制相似,杯水主体都有潜在被这种外物和自身耦合出来的力量打乱其任物能力的可能。那么刃就是外物,忍或者不忍就是外物在这个杯水里产生的情绪。忍的话,就是杯水的序列或者志等理性的部分足以强大到抵御这个情绪波动而不为害,不会有些特别的行动。而不忍就是这情绪强到心里容不下,一定要做到什么才能纾解的情况。但这问题讨论的主体就是忍或者不忍之情。是这个外物投入杯水心湖产生的波浪到底会怎么样来论定忍和不忍的。忍就是心湖自己消化这个外物产生的波浪,不忍就是这个波浪开始反动于外物。但不忍和忍其实都是指的这个情之波澜。
换言之,当外物使得主体产生的这种情绪可以强到,以不同方式,在不同条件下,对心的任物能力做出强烈干扰时,心大多数情况下都会自动反应做出一些保护性的行动以终止消弭心对这种刃的感格。就类似文中宣王叫人以羊易牛,不见到牛死,就不会产生这种情绪,也就通过不忍这个情绪来平复产生这种情绪的外物源头。所以不忍见其死,是因为这牛死会触动他杯水里某些情绪,这些情绪的产生是有多种可能的,也许就是他怕死,所谓兔死狐悲,也许是他真的好生,也许就是性气中的善;也许是多种因素复合出来的不忍见其死之情。而这个情绪触发的行动有很大可能称之为仁,但也不一定都肯定是仁的。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不忍之情确实大几率下可以触发仁,这点没错。但问题是仁其实不单单是一种情绪,一种心情,一种行动,而是一种自然现象。虽然可以从情绪触发,在从理论或者自然序列上来讲,是一种高于情绪的自然实质的存在。
而孟子先生的表述造成了后世众多的误会,先验的情绪成了这种描述自然序列关系中根基实质或者方向的根本。泛泛讲,情高于理,人高于天,就像以五生出三来一样,但其实仁代表的意义更多是三怎么变回二变回一,或者三四之间怎么能完整恰当在一起工作的法则。所以这种精微之处被孟子先生这样的切入方式,表达方式掩盖了。等于是以人的心理行动机制覆盖了人怎么生成的自然序列,或者说使得后人误会了人继承自然天道中更广大范围内根本性道理。以人心理机制代替自然生成机制是典型降本流末后的学问的特点,突出以人衍生出来的心、情作为参考系来衡量万物其实在人类历史上屡见不鲜,孟子先生基本算是华夏这边比较早的一位大家了。而且关键还有一个问题:不忍之情是大几率触发仁的行动,而并不是真正的充要的关系,很多时候不忍之后行动未必是称仁的。但孟子先生等于是强化这个情绪触发机制的合理性。而每个人的不忍其实也皆不相同,这种情绪在作为理论上的基础不够牢固,也是错的序列。比如我们经常叫有些同学互相按摩,那种疼痛其实是疏解他们身体里有些淤堵时伴随的附加效应,但他们其实很多时候太过在意自身感觉,忍不住疼,所以经常性耍赖,这种不忍之情产生的行动何足以称仁呢?这样的例子还有不少的。所以在现实中不忍之情,难耐之情未必真的都是仁之端,而恻隐之心是比不忍好一些的表达,但毕竟还是心上所属,不应成为表述自然序列的发端。而可以成为说服教化的起始,这两种并不相同,我们后面会再展开讨论一下。
这样看来,忍确实是一种能,但能却不见得是忍;不能不见得是不忍。同学们作答的时候看到说文解字讲:忍者,能也,所以面对忍和能之间的区别就有点束手无策。其实忍和能作为现代人依然一直存在的两种不同的杯水状态,是我们可以自己体会的。不能单纯依赖文本,而忽略它们可以追溯的实质。不能是可以由于各种原因的没法子做,其中因为情绪导致的不能,算是不忍,所以忍和能描绘的边界条件是大大不同的。能比忍得边界更广大。不忍专指情绪造成的行动上的变化,但不能可以是杯水物理上的难以做到,比如文中说的夹泰山以超北海,宣王的杯水压根不具备这种可能性。
那么不能和不为之间依然不见得是孟子先生说的那样可以区分的这么清晰的。不为难道真的就是折枝之事吗?你可以真的随意决定吗?其实并不见得那么简单。课上我们就讨论来着,很多同学知道戒掉手淫,少打游戏,多锻炼,早睡觉是正确的事也很重要,也愿意去做,而且实践中,自己也在努力去和大家打卡,但真的没法简单保持下去。这是不为吗?这是折枝这么简单吗?其实并不是,很努力在纠正已有惯性的时候,往往会被打断,往往会有反复,关键就在于其实你的心并不能百之百决定你的行动,而是心和河道积累出来的共同作用在特定环境下的应激反应给出了你现在行为模式。所以只是明白,决定要做,并不见得如折枝一样简单,大家应该是有切肤之痛的。而是要加上长期正确行动和心上正确认识共同发力才会将这事变得如折枝一样。所以孟子在劝宣王的时候,宣王以前长久的河道已经形成,即便知道应该保民而王,但这需要他一点点从小事,或者从做世子时候就开始积累这样的行为,立下这样志,才会真的改正,说白了还是得有好的环境来学习行动才会真的解决不为的问题,才会克服私欲贪婪,血腥残忍霸道,而真的做到一个王应该做的事。孟子先生面对这样的君王也是太过难为了,所以能叫他做一点,不管是啥办法都愿意用,然后慢慢积累才有可能真的变成折枝之事,所以孟子先生多少有点着急,有点走捷径的感觉,才会用心,用情入手撼动宣王之旧有河道。大家可以认为这种说辞大多是一种撼动手段,是孟子先生杯水自动反应出来一种针对这些王的现实问题的一种比较便利的手段。但便利往往是有弊病的。
推恩之说,恰恰是因为牛的序列对于王来说应该是低于民的,能对牛仁,就应该能对民仁。所以推恩其实是正序列的一种委婉说法,或者说是从后能做到,必然能做到前面的事。孟子先生虽然抓住了这个序列,但对心、情、仁、义这个序列却没有这么敏感,为了快速以一两次对话说服宣王而颠倒了有些序列或者说这成了他的特点。或者说是他应了那个时候某种自然降本流末的特点之后产生出来的特殊之处。那么他的表达自然会指向一些偏离精微的方向。当然大前提大方向是没变的。只不过对自然真实的理解在这种表达中会逐渐变质。我对学生的要求,第一是做到,第二就是表达精确。很多时候他们复写我讲过东西时候,因为没有做到或者杯水结构有问题,所以经常性的复写出来的是另外一个似是而非,边界条件有问题的表达。这样不能算是全复制,所以还是得真的在行动中体会精微才会学到身上,才能谈的上传承。
现在想来,以孟子先生早年之学,其实未必不知这个学问序列,但这么以心入手,以情动人来劝说各种诸侯,长期行动积累之后,自然就形成了这种以容易引人错意的表达方式,但深究下去,其实是和他个人的志向乃至杯水有关。
逝者已去,浩然仍在,先生之志就是保民,天下太平。那么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后世学子能够辨析孟子先生之后传统文化所出问题,不会再掉进去,少些歧路,多接近真实,多有些序列,人间就少些愚昧,后人就能多享些太平,所以即便孟子先生当面也不会怪罪我们这样解析他吧,都是为了后世太平,他必无怪于后世小子。
战国中晚期,其实是大混战的年代,基本天天打仗,血流成河,天灾人祸,饿殍满地,已经不是简单的民不聊生,而是极度悲惨的状态。孟子看在眼里,心中不忍,就想以快速的方式来平定天下,天下归一,百姓才能有点活路吧。想要快速对于他来说,就得从上到下来才最快,所以他一直立志于游说君王,使得他们以仁义保民来治国,民能归往,天下归心,统一战国,从此天下太平。针对君王是个快速的办法,但对那个时候不把人当人,都在推崇霸王的战国诸侯来说,他们少有真正的修身基础,所以劝说他们是个非常难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孟子先生每次都是注意力高度集中,以杯水的序列来感格各诸侯的问题所在,多以和他们的共同切入点为入手,一边说他们不王之处,一边在调整劝说他们的行动。基本上都以儒学先王的基本原则和理念来进行劝说的。这既不是提前预谋好的,也不是后世编排的,基本就是孟子先生当时的反应。比如开篇的“利吾国”这三个字,比如说宣王说的不忍,都敏锐的被孟子先生把握到,用以展开攻坚,以撬动这些诸侯的杯水,其实是在以孟子先生这么多年修身治学的序列来整理他们的序列。这种非常之难,但也是真的可以做到的。《孟子》前两篇都在展示孟子先生的这种能力,提前预谋,或者事后编排都未必有这种丝丝入扣的场景对话出现。所以其实从某种角度讲,孟子先生已经到了无为感物而动的境界。但因为孟子先生心中不忍,想要求快点统一天下,所以往往针对诸侯这种处在民之上的君时候,都会不自觉用身民君心中的相应心的部分作为切入点。而这点是值得商榷的,或者说孟子先生在长期实践中,将这种理解不自觉中变成了自己的杯水结构,改变了他所学的有些内容的精微之处。等于是以杯水和环境强行互动后产生了些后遗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些强国君王无学不修身,不知根本,也没有那个时间来真的学习,所以只有以这种手段作为切入点。
不忍之情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是杯水对外物引起的情绪波澜被打乱序列后,想要重建这部分序列的一种努力的动力,是应激反应的一种。通过行动来消弭造成杯水序列出问题的外物。对于孟子先生很可能就是民在水深火热之中的这个外物严重刺激到了他,所以他对于这事极度重视,不自觉地想要平复,才能重建序列,才能真的安心。而不忍之情慢慢的不自觉地就变成了他杯水中重要的一种力量,渐变成一种理论上的支撑。究其根本就是情绪太重超过自己能够消解地步。很多大儒,算上夫子都有这个问题,但孟子先生这个情绪最重,也最激烈,所以不自觉中就深陷这种不忍之中,很可能下意识就用了这种表达,传达给后世这种情绪为根本推动力的意志。从某种角度来讲,他这明确是学了先王之道之后的现象,但也很明确的能感知到他的情有点重。保民之情,不忍之情应该有,不能少,但不能重到不自觉的表达中把自然序列打乱的地步。孟子先生这么有学问,有志气的人都会被情绪打乱,何况我们了,所以以礼治情真的不是小事。
虽然反过来看,人情者,圣王之田也。孟子先生以这种不忍之情来劝宣王保民施仁是典型的印记,但这之后对于性,对于四端的描述的微妙态度造成的引人误会的表达大都是因为以人道心情为本体了,还是真的给后世学问流变造成了不小的危害。
人作为天道产物,一直在不自觉走着降本流末的道路。不断以彰显局部,脱离环境来作为认知的基础。也就是我们说的人群从自然中脱离出来,人从人群中脱离出来,心又从人身中脱离出来,不断成为世人理解万事万物的基础,这种趋势称为脱离之道,是道化万物的一种必然。所谓各种学问都难以脱离其范畴。而以人为代表的智慧生物作为与天地并列的三才之一,又在不断的寻找超越这种趋势,从用回到体的办法。所以智慧生物的历史一直都在这两种趋势中摇摆。每逢世道变化,就是两种趋势冲突后造成的现象。在不同层面皆有映射。而在大量杀戮的时代前后就会造成的各种学问的不自觉变异,孟子先生的学问就算是这种特殊时代下儒学或者先王之学的一种。
孟子有志,有先王之志,但因为不忍民殇之情,开启了以心为门,以情动人,以心情为本体先验的开端。从这个角度来看,这恰恰是符合天道降本流末的趋势而生的学问,是战国混乱的序列下不得已出现的学问,对后世文明的走向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一来有些混乱了自然序列,更加突出了人的位置,但又比同时代的学问突出了心情的始动的地位。可以说自孟子之后,儒学或者传统文化走向中就孕育了一个另外的方向。这点在宋代理学中多有验证。
二来孟子之学其实是汉末杀戮太重后,异学趁机而入的汉地先导版。而后世异学能以慈悲之情消弭祸事的说法撬开中土大门的前提,必然是有些中土内部理论上近似或者可以入手的地方。而战国有些儒道大家的论述中出现的新的表达,比如孟子四端之说等于置换了仁的基本意义,同时也是以情为入手,而没有特别强调说明这不是自然序列的话,就等于和他们有理论上的契合,相当于给四百年后异学大规模侵入提供了落足点和抓手,这等于开启了门户。当然有这类问题的不止他一位,而是在各个方面的战国时代大师们新的表达,在后世师说散失的情况下都会或多或少产生这类问题。所以夫子讲的述而不作才是真的厉害,谦逊到了极点,而能守住门户的办法。只不过晚年实在因为人间种种悲情,不得已而作了《春秋》,微言大义以辨善恶,但同时也带来了一定的弊病。而天竺异学其实也诞生在那个同样人天背景下的应变之学,这个以前讲过,也就不多作展开了,所以实际上也是不完整理解自然之道后,以序列太靠后的东西作为基准来进行世界观构造下的学问。并无什么特别新奇的地方,惑人耳目者仅仅是天竺神叨叨的宗教性的东西,勾连人欲部分远比中土的发达,所以才趁虚而入,侵占人心而已。
事实上,唐宋开端的理学就在面对异学挑战时,才开始把《孟子》抬到与《论语》齐平的地位,因为孟子早就在这条路上立下门户。可以既涵盖这类挑战又保持看似儒学的主体才会被逐渐抬高推崇的。而孟子先生真正的地位是因为孟子之义才建立的,恰恰是第一小段那种“何必曰利”的气魄体现出来的。只不过我们讲的和孟子所说的并不完全重合,宋儒大都也和孟子先生一样认为这个义里面就包含着无需理由的先验正确的,人天生就有的,认为仁义礼智四端为人之所以为人的先验标准,这样就会成先验道德标准的建立,也会造成巨大的反动,近代对儒学的抵制,恰恰是宋儒这些道学先生在这方面发力后造成和现实严重不符的强力反动吧。而这种先验道德上的判断,人生来就有什么而不给予解释的说法本身就有种强烈情绪在内的。而这种情绪和孟子先生不忍之情如出一辙。所以那个时代士大夫尤重风骨,没啥不好,但其中根本不应该是单纯的心,情的驱动才好。
我们更在意的是学问到底和自然真实有多少差距,而不是简单的道德问题,但真实学问下的道德必然不差。而远离真实的学问必然会给今人后人带来反动。所以我们同样重视孟子之学,同样重视守义之道,但同样现象下背后推动的东西可真的大不相同。宋明理学和孟子之学当然不一样,但受到它的影响是毫无疑问的。里面影影绰绰先验的成分不在少数,虽然搬出了理作为根本,但其实里面内在序列并不清晰,很多地方都受到以心作为先验基础的影响。自此儒学序列混乱再也难以完整的承载人道范围内的自然实质了。后世之乱与此同出也。
而孟子先生不忍百姓之苦,忍着不忍之情,不顾年高路远,各国奔走,游说这些不着调的诸侯,最后将学问表达成这个样子,在其心志杯水上的苦楚撕裂只怕外人难以想象。真正能领悟这层的人罕有不动容的,我们那天讲这段的时候,我也是含着眼泪讲的,下面的同学也纷纷打字说鼻子发酸。他为保民而为情所伤,但因情而成,独守于义,而卓然立于先王之门中,浩然之气,直冲斗牛,成为延续我们文明百姓生机的不灭火把,千年之后,依然恩泽后世,依然灌注在我们心田里。
学儒不学孟子,是体会不到历代大儒义士的那份热血衷肠、那种为民保国而虽千万人吾往矣,绝不回首的炽烈的。做个中国人不学孟子是不会明白我们的文明为什么会存在至今。读孟子读不出来这些味道其实就是没学到精髓的。夫子、孟子都是至情之人,大家要真的能体会出来,才会真的看明白他们的文字承载的意志。才能真的碰触到那扇大门。我们特意挑出孟子带着大家读,是希望大家能体先人之情,能继先人之志,少私为公,才真的有资格继承先王之学吧。不然学问不过为了私利而已,那必然也是偏的,学了就是祸害的可能居多。其实也学不了多少干货的。因为理解不了其中精微。
我们以后还会慢慢品孟子。孟子之情,是一种大情,激烈昂扬,有舍身取义的悲壮和宏大,才能称之浩然之气。但依然不能太过,不然就是以自然真实为代价的。我们要学孟子先生的浩然保民之志,要明其情,但也要知道其中精微上的差别。自然真实不能因私情而改,传承学问不是要变得独树一帜才好,而是要能克己修身为本的。
古人一般以毕生心血所作的文章不会是以教学顺序排列的,不是以人怎么先入手来排列的,来先写的,而是按照自然流变来写居多,所以后人必然要以师说家法并列才能真的解开这个宝匣。而孟子其实等于一种准教学模式,和这些王的对话,不但是在用先王之学在正名,使得他们以德配位,以能保民,还同时开启了准教学模式,是以能学的部分,以现实需求为入手来入手的文本。所以才会以心切入,以情动之,这其实是一种教化的方式,但不是一种那之前时代传统的书写方式。这点很有意思。所以开篇以心为始,而孟子最后的篇章恰恰也是尽心,首尾呼应,恰恰是想要澄清一些问题的努力,也可以看出他的门户所在。只不过长期积累出来的东西是由不得人的,所以才形成这些学问看法。
情之所以存在,其实是一种护生的自动反应机制,不忍之情促使的行动往往会展现出来一种仁的态度和行动。但这不能成为仁义的自然内涵上的基础,这点与治学顺序和运用顺序之间是大不同的。这也是以人为视角,还是以自然为视角之不同。往往情重之人,就会以人为视角,而在不自觉之间稍稍改变了对天道视野下人的自然真实序列的表述,而这种稍稍改变的精微对后世的影响却是难以估量的。写这么多,就是给我那些凤凰男,愤青一样的学生看,像孟子先生这样的修身有成的,有大情于百姓的先辈都因情绪出了纰漏。你们这些糜烂小情之辈,阴私乱情之流,还敢不治情吗?不然有什么资格来继承先王之道吗?而且事实上,也继承不了。所以最后的结果,必然是你要不然改毛病,要不然学不到身上。至于假装学到身上,然后成为祸害也没那么容易的。时代不一样了。
情之太过,很多时候就是真正伤害我们的东西,若是没啥太过的多余情绪做事,精力会消耗的很小,可以持续做很久事的。反之,做一点就情绪太重,精力消耗极快,我有个学生就这样,天天喊累,而事情做的真的很稀松平常,根本没干多少活就不成了。这样的人精神散乱,神意难精,身子骨也不成,最后若是不改,则走不了多远的。
先王之道,对情的认识是全面的,即不全然否定,但也不纵情鼓动,而是真正的善用其情,所谓君子之欲也。
这篇篇幅过长了,我们最后就说一点点荀子先生吧。荀子先生的学问恰恰以礼为根基,以诗为传,所以对于以礼治情上做的还是很不一样,而很多同学都反应读他的文字有一种理工范,这也算是知音了。O(∩_∩)O。《劝学》,《修身》,《不苟》篇篇信息量都很大,不过劝学和修身篇我们多少以前都涉及过,所以还不算太难,比较容易读懂。而到了《不苟》篇,其实已经进入了荀子之学的深水区,如果《劝学》篇我有两个大的要点要展开补充的。《不苟》篇就得有七八处甚至更多。这周要讲的《不苟》篇就涉及了很深刻的问题,精微之处不同凡响。我们给两个队伍出了一道必答题,结合我们以前讲过的内容,应该有些同学能摸到点门。而真正的能答出来的,有七八成正确就可以为学生了。所以有意试试的同学,这两天去论坛上参详参详,自己也就知道自己的水平啦。啊哈哈。
《不苟》其实是可以说是练那啥的重要一篇,不苟是什么,其实在本文中已经展现出来,大家自己体会吧。日后这篇没准还要和某位道家先贤的文字同参的。学了那歌诀的同学应该能明白点为啥这么说。这周看大家讲的咋样了,要是真的有能说到点子上的,我们就会开始飙车哈。大家做好思想准备哈。不过要是说不到点子上,不愤不启,不悱不发 ,不问而告谓之傲,问一而告二谓之囋,如向而已,所以按规矩,这篇也不用多讲,到时候自然会给达标的同学翻过头来重新讲哈。
大家仔细体会那些问题,这次的问题是我帮他们改出来的,其实也算一种指路吧。大家好好参详,我们周日晚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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