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的学问
虽然很早先生就要求我们写游记感悟,但是由于我一直不太爱写东西,所以总感觉有那么些畏难情绪吧,很多时候,脑子里面有些片段,好像有所收获,但仅仅满足于这种感受,终究还是不愿意落在笔头上的懒惰。其实在出游途中,先生给我们讲了很多道理,而针对我的问题的一句是尤为重要的,那就是要多写写东西,多讲讲课,其实把自己所学所感分享给大家,这本身就是一种公的行为。先生说我以前的认识其实很像杨朱先生的表述,那就是追求一种近乎于愚蠢的独立。不想亏欠别人,不拿别人的东西,自己也不给予别人,以为这就是所谓的自由,但是人生于天地之间,从出生开始就受自然和他人照顾与哺育,哪有真正所谓的独立呢?所以我以前一直觉得可能我最大的“障碍”就是父母了吧,一心想着要怎么还清父母对我的养育之恩,可能等到他们百年的那一天,我才能真正拥有自由吧。而这种思想,其实是由于我从小的经历造成的我对于人际关系认识的扭曲。
这里不得不吐槽一下突然想到的事情,自己上中学的时候,每天晚上必然会跟着家人一起看一些新闻类的节目,而基本上每天播的,都是什么凶杀,纠纷一类的事情,而且有很多都是亲人之间为了一些利益之类的事情最后闹出人命或者对簿公堂。而每次看完,母亲他们也会告诉我们,说坏人多啊,所以不能随便相信别人之类的话,而我和我表姐每次也会反驳,说他们老是把人想得太坏了。我们还是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吧,正如最近先生讲的,小孩子的生活环境和信息环境很重要一样,很多时候养成的一些问题都是在由于家长自身的限制而在不知不觉中造成的,所以其实个人修身的好坏,就是一种不言之教,因为我们的行为都会在不知不觉中对周围产生着影响,而受影响最大的,自然莫过于我们最亲近的人。上次先生写了《15秒的罪恶》的文章,宋老师疾呼“救救孩子”,不管社会的大潮如何,我们只要修身正己,那么也算是薪薪之火,可以燎原了。
其实我很早就发现了一个自己的问题,那就是虽然我周围有很多玩伴,但是好像自己对于他人的感情都不够深刻,我一直都是保持着一种比较独立的状态,不会想着去迁就别人,也不需要别人来迁就自己。我对于朋友的定义更像是一种战友的感觉,因为要做的事情而在一起,而不是因为情感在一起,当事情完结的时候,那么自然朋友之间的联系就完结了,而我又能非常融洽地融入下一个环境,所以对我来说,好像也不会感到孤独什么的,或者说是我其实一直感受着孤独。第一见先生的时候,先生说我像小兔子一样,随时警惕着周围的人和环境,这种所谓的特工心态,其实就是我一直以来的写照。怕自己受到伤害,所以所有的决定一定都是以自身利益出发的考虑,而不是以理或者以义为决断,就算有时候遇到事情,自己内心会有一种应该这样做的冲动,但是一旦经过自己蛋壳的过滤,就会瞬间变得挪不动步伐,然后再给自己灌输不这样做的理由。
之前跟先生聊天的时候就谈到过这个事情,我对于很多稍微困难一点的事情的判断,第一反应并不是要怎么做,而是先去找不去这样做的理由,或者找一些自以为是捷径的手段代替,让自己轻松,这些其实都是没有志的反应。因为没有志,就只能以追求生活的舒适和满足自身的欲望为志,实际上大部分人也都是这样的。这样虽然没有错,但是它却也代表了一种被动的选择,既然做了这种选择,那么自然就和很多其他的事情无缘了。其实很多时候阻碍我们前进的,正是这种不知不觉的对于舒适的追求,所谓欲也,如果不断去挖深这个河道,那么自然一生就会在这种状态中度过了。懒惰拖延,追求安逸的生活过了十多年,突然觉得不能这样了,热血三分钟,却又不知不觉地会回到以前的那种状态中,或许偶尔觉有不甘,觉有愧疚,但是看看其他人也一样,还有很多人不如自己努力,倒也安心,不如就这么过吧,人生何必过得艰难呢?人生之路没有回头,同样的时间,多做一件事,就必然少做另一件事,选择走了这一条路,必然就是放弃了走另一条路。这一切都实实在在的刻画在我们的身上,一点都骗不了人,那么最终我们能走到什么地方,成为什么样的人,其实都是我们这一生的行为所积累的。虽然我们现在都跟着先生在学习,但是真正落实到行为上有多少,真正学到我们身上有多少,只有我们自己清楚。先生的学问是一种选择,是文明传承的先王之志,是一幅人生的地图。能遇到先生,是先生给了我们一种选择,但是却不能替我们选择,而我们的行动,才是我们所选择的真正答案。
其实对我来说,能跟在先生身边,最大的意义是能够去直接调整自身往先生的方向上面靠。
在先生身边,就像有一个大的框架一样,自然限制着一些自己以前的习惯和想法,不用想太多东西,只要跟着先生一起行动,按照先生说的去做,很多自己的毛病自然就开始瓦解了。这和仅仅是在网上聊天是截然不同的,当我感受到真正能跟先生搭上线的时候,才算是真正开始选择上了先生给出的这条路吧。我们看先秦诸子的文章,基本上所有的学生都是直接跟在老师身边进行学习的,为什么?因为这传递的学问不仅仅是知识,而是一种人生路径,而是自然真实。我们华夏文明的学问,就是先王之志的一种表述,而它作为先王之志来说,必然需要由人来承载,由生命来承载,而不仅仅是书本。所以学问从生活中来,最终也要回归到生活中去,我想这个也就是先生一直强调我们要学会做事的原因。《学记》中说到“一年视离经辨志”,所辨之志就是先王之志,然后再以先王之志立己身之志,志是行为,所以还有什么比能直接跟在先生身边更加明白我们所学之志是什么的呢?
跟着先生出行,对很多事情有了更加直观的体会,不光是对自然的,也是对人的。这次虽然出行的主题是山水,但是实际上也是对我身体的调理,没有什么能比青山秀水和诚意正气更加滋养身心的了。自己与环境自然真实的交流所产生的感受和反应,必然不同于一些脑补或者心理暗示,“精满不思淫,气满不思食”,古人言不虚也。而在人方面,先生自然不用提,虽然有几位同学其实都是第一次见面,但是见到之后,在日常行事之中,那种相互之间的真诚与热情都深深地触动着我,我第一次感觉能够很放松地融入到周围的人际之中。打碎自己的蛋壳,才能真正体会到周围的温度,不管是人也好,环境也好,走出自己内心构建出的世界,才能更好的认识这个世界。
因为传统的丢失,我们大部分人都没有经历过正经的开蒙之学,不知道诚意正心的序列。而当我们慢慢长大,开始面对这个“危险”的社会和世界的时候,我们又不知不觉地给自己罩上了保护罩,用自己能够接受和处理的方式来认识这个世界。诚然,这个是作为生存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作为交换,我们也会越来越在意这个保护罩的构筑。随着所谓经历的越来越多,我们就越来越触及不到那个躲在保护罩中真实的自己了,自然要改变也就越来越难了。保护罩代表一部分真实的我们,但是因为害怕痛苦而拒绝直接以真面目面对世界,也只能是不断在保护罩上面做功,很难深入到那个真实的自己,我曾经很多次都以为我已经跳出了那个蛋壳,但是回首一看,却还在蛋壳之中,去人心之危,何其难也啊。打碎那个因别人期待而产生的形象,走出那个因为胆小和懒惰而给自己营造的层层包裹的厚茧,重新认识自我,认识自然,方能有化蝶之日,而不是只能在茧中永眠。可能真实的自我有着很多缺陷,可能真实的自我跟我现在的形象大相径庭,但是这都没有关系,只要能够正视自己了,也不怕跟外界接触了,我们的改变才是深入骨髓的。
我其实非常感谢先生和同学们对我的照顾,特别是呆萌的long feather同学,先生每天晚上帮我按摩的时候,他就在一旁帮忙拿这拿那,削水果给我们吃,有时也帮着先生一起来“蹂躏”我,还主动担忧我的生存条件不好,提出如果有啥经济问题的话,就随时去找他,真的是非常可靠啊,给他打一波相亲广告吧,哈哈哈。正因为有了先生和这么多真诚的同学在,我才能真正安心下来体会自己的内心,而这次经历过后,我也对自己的志向有了更加明确的认识。就像snake蜕皮一样,变成了皮皮熊,但是皮皮熊太皮,还需要以礼修身才是,这点就不及忧郁的bedroom master做得好了,所以先生最后告诉我们,诚意正心的过程其实是一直伴随着我们修身的。
后来在古汉语课上偶然读到了《列子》,其中“杞人忧天”的故事其实就是我们大部分人的写照,每个人都有各自忧愁,而每个人又以各种自己的理论来消解自己的忧愁,终其一生,最终不过是在人心的牢笼中不断挣扎罢了。道家究天,若是始终走不出人心的藩篱,又何以见得天地之纯呢?人只是天地间很小的一部分,人心之中有天心,不究儒学根本,又如何能知晓那天人之际,通达人心,最后超越人心呢?《列子》中另一个“歧路亡羊”的故事,震撼了我很长的时间,“大道以多歧亡羊,学者以多方丧生”,历史上有多少前辈走入了岔路,又有多少人溺死在了河边。人心之大,而道心之微,克己复明,后而微明。我们学问的背后,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些道理,而是活生生的人物和生命。
学问,本来就是活着的。
学问,需要敬畏。